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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5章 寶貝她曾走丟(一)~(三)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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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,吃虧是福, 福是吃虧。”這句話對於南街坊的老鄰居們來說, 可以說是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, 概因為說這話的那裴鬧春, 三天兩頭就要念叨這麽一次。

可老話說得好,越是念叨什麽, 便越缺什麽, 在裴鬧春身上, 正是如此。

說到這位老好人,大家便也會忍不住搖搖頭, 只感慨著,好人不一定有好命, 有時候這命運啊,就是這麽懸, 怎麽就讓老裴攤上這麽多事情了呢?

不過就在今天, 老鄰居們又開始換了口風,每回說到老裴便立刻閉上了嘴, 面面相覷的,臉色很是微妙, 只是指了指他家的門,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,最後重重嘆一口氣,轉身離開。

若是有人追問發生了什麽,他們便會招呼人過來, 壓低了聲音,竊竊私語般地說道:“你聽說沒?老裴家的小幸回老家去了。”

“回老家?老裴不是沒老家嗎?”

“就是啊!”說話的人便會一拍大腿,聲音裏帶著憐憫和幾分覆雜,“他說孩子是回老家,去哪了誰知道呢?不過你也知道,養這麽個孩子,可不容易,他這又當爹又當媽的,盡力了!”

“可是,可也不能……”

“唉,你不懂,就算現在撐下去,再過個十年又會好嗎?孩子沒準都要怨他們的,你說說,如果他們當初聽勸,沒準現在再生一個,日子都好過咯。”

“也是,說得也對,只是我記得那孩子眼睛水靈靈的,人又乖,叫人還甜,可惜了,真的可惜了。”

一句一句的嘆息層層疊在一起,原本順風順水的人生,總會突然發生點什麽意外,叫人措手不及,無力接受,而旁觀的人,大多也做不到感同身受,只能帶著感慨,給一句可惜便也不能做上什麽了。

而在這個時候,身為別人話裏主人公的裴鬧春,正在全速狂奔,他額頭的汗密密地往下流,身上的衣服也因著這汗濕緊緊地貼著身體,可此刻他顧忌不上思考這麽多,只想要再快一點,再快一點就好。

……

黑暗空間,就和裴鬧春的家一樣,他恍若回家般覺得舒適,上個世界的度假生涯,可謂是享受到了極點,24小時的全貼身服務,絕不會出現的看書荒,各式上供特產美味應有盡有,還有兒子的殷切伺候陪伴,直到走的那刻,他的臉上都帶著笑意。

不過這一回,卻像是不太一樣似的,裴鬧春看著眼前的靈魂,耳畔邊傳來的,是清晰的009的聲音,他的機械聲音,此刻都帶上了幾分嚴肅凝重,在這瞬間,他的世界裏似乎只剩下009的聲音。

“考生裴鬧春,請做好準備,即將進入最終考核。”

最終考核?裴鬧春有幾分驚詫,這就到最後考核了嗎?他忽然回憶起之前經歷的考核世界,記憶在腦海中穿梭,恍惚之間他忽然反應過來,輕描淡寫的一句“第三十個世界考核完成”,其實意味著,他已經經歷過三十個不同的裴鬧春的人生。

“請宿主做好準備,接收最終任務。”009的機械聲音依舊,連給人懷舊的機會都不給。

“好。”裴鬧春頷首,而後面朝那中年男人靈魂,做好了心理準備後,決心接收最後一個世界的考核。

正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中年男人,穿著的衣服挺簡單,甚至有幾分破舊,頭發略有些淩亂,他神情慌亂,羞愧得擡不起頭,良久之後才直視著裴鬧春,開始說他一生之中發生的故事。

這一次,裴鬧春要進入的,同樣是本現代言情,的名字叫做《何醉良辰》,講述的是男主何禮軒同女主林良良兩人自高中時相識,經歷了一番兜兜轉轉,才在最後走到一起的故事。

而原身的女兒黨小幸,則是故事中,讓女主對男主產生感情的推動器,也是男主的初戀兼心中的那一抹白月光,在故事裏只是鑲邊配角,一言代過,卻起到了重要作用的她,在作者的番外裏,才向眾人展現了故事背後的故事。

黨小幸是個有點特殊的孩子,她不知是天生還是後天的少了一個左手掌,因著這個原因,在小時候便被父母遺棄在S城警局的門口,當年還沒有什麽DNA入庫,也不像後頭遍地監控,天眼發達,也正因這個原因,時常有人趁著夜晚,將孩子丟在福利院或者是警局的門口,便不管不顧,黨小幸也不過其中一例罷了。

被公安局發現的黨小幸,許是因為受了刺激,又或者是別的原因,總之在局裏不願說話,只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,不記得在哪裏長大,也不記得爸媽長什麽樣子了,她只記得她的名字叫做小幸,警方貼了布告,沒有找到,最後也沒法子,只能將她送到了福利院中,替她落了戶口在院裏,從此便叫做黨小幸。

福利院裏的孩子數量並不少,每年也有不少愛心人士到此關懷,其中甚至有不少不孕不育的夫婦、或是因著其他原因想收養孩子的人到此想要收養兒童;只是說來有些難堪,那些家裏沒孩子,或者是想要帶個孩子回去當自家孩子養的,優先選的,是那些健全的兒童,像是黨小幸這樣身有殘缺的,或是更嚴重不能自理的,完全不在考慮範圍之內。

雖然她自小長得漂亮可愛,可幾乎每一回,若有人來,都會拉著她的手,細細地看上半天,而後在看到她那缺少的右手掌時,搖著頭說上這麽句可惜,而後便不再出現,她便和其他一些孩子,成了這院裏的釘子戶,一天一天的長大。

幸運又不幸的是,黨小幸的身體條件,不至於她要去上什麽特殊學校,她得以和普通人一樣就學,可同時呢,也因為她的特殊,在小時候,受到了不少對她而言有些冒犯的好奇甚至欺負,她便漸漸地學會了沈默,只要讓自己變得沒有存在感,一切都會好的。

黨小幸很爭氣,她考得很好,一路上的重點初中、重點高中,學校裏也在意識到她的成績後很照顧她,她上了高中後直接進了重點班,和男主何禮軒成了同桌。

高中時候的黨小幸,就已經出落得極其好看,一進學校,便有了班花、甚至是默認校花的稱呼,她雖然不愛說話,可要是有人尋她幫助從不拒絕,還考得一騎絕塵,若不是少了的那只手掌剩下的光禿禿的手,要人看了有點害怕,往她抽屜悄悄遞情書的人,沒準都要出現好幾個。

男主何禮軒漸漸地對黨小幸產生了感情,他知曉高中時期要好好讀書,沒有表白,只是總是很仔細地照顧著小幸,少年人的感情,總很浪漫,他想著,如果小幸比別人少一只手,那他就來當那只手好了,也正因為他對黨小幸的這份禮貌尊重,讓女主林良良芳心暗許,她漸漸地喜歡上了這個對待別人一視同仁,不像有班上有些說起黨小幸就帶著歧視、同情的男孩。

高考結束,女主的暗戀夢便碎了,考了全市第一、第二的黨小幸和何禮軒,在成績出來後走到了一起,並一起填報了首都的學校,成績差他們挺多的林良良哭了一場,也選了個首都的學校,一起去了。

大學四年,何禮軒同黨小幸如神仙眷侶,他們是學霸情侶,眼中也只有彼此,如果非要挑刺,大家只會說黨小幸少了個手,而後聳聳肩道,只說黨小幸雖然沒了一只手,可比有手的人要厲害多了。

不過人總是要面對社會、面對現實的,黨小幸不願再花福利院的錢,她打算畢業先找工作,過後再考慮讀在職的研究生或博士,而何禮軒則在父母的安排下準備繼續深造,畢了業後的黨小幸在就業上到處面壁,當年少了一只手,就為她的專業選擇設了不少門檻,更別說到就業,所幸她足夠優秀,還是為自己找到了一份工作。

何禮軒帶著黨小幸回了家,他打算趁著假期,先和女友領個證,在他有些單純的想法裏,他的女友善良、優秀又有能力,父母又有什麽可反對的呢?可他完全沒註意到,他通情達理的父母,在和他通電話時不夠自然的口氣。

他們回到老家後,父母自是客氣對待,何禮軒被支使出來買了東西,而這時候,談話才正式開始。

裏,對這段對話描述得挺詳細——

門關閉的聲音一響,何媽媽剛剛的笑臉便不見了,全變成了憂愁,她看著黨小幸,愧疚不已,可該說的話還是得說:“小幸,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,我實話告訴你,你和禮軒的婚事,我是絕對不會同意的。”

坐在對面的黨小幸低著頭,看著桌面,她早有預料,之前生起的那些期待,一點點地消失無蹤。

“可能我說這話有些重了,我知道你是個非常好,也非常上進的女孩,可是婚姻是一輩子的事情,就我而言,我真的接受不了你這麽一個媳婦。”何媽媽沒直說,黨小幸猜到了這藏著的應該是殘疾兩個字,“我問過醫生了,他告訴我,這種情況有可能會遺傳,也有可能不會,現在這方面的研究不算太多,沒人能打包票,我也不想拿未來的孫子孫女賭。”

“再加上我們在這,親戚也很多,你也知道,禮軒是我們這一代最優秀的孩子,我們當父母的,沒希望他怎麽有成就,就希望他能找個普通家庭的普通女孩,過上和和美美的一輩子。”何媽媽是讀過書的,她心裏想的很多,可卻說不出來。

一直在旁邊抽著煙的何爸爸忍不住也開了口,他很久沒抽煙了:“小幸,我和你何阿姨都是一樣的想法,再者就是,你的這個家庭情況,對於我們來說,也比較不好接受,我們都不知道怎麽和別人介紹你。我和你何阿姨想過了,我們願意認你做幹女兒,以後咱們就當一家人,我們也能多多的照顧你。”

說完這些,夫妻倆均是同時低下頭,沒法再面對對面這個姑娘,他們哪裏不知道說這種話戳人家心窩?可他們這地方小,親朋好友就是愛說閑話,也會多問,黨小幸殘疾,已經是一大關,更別說她還是被親生父母拋棄在福利院長大的,人家找個單親家庭的對象都還要擔心這心理有問題,更別說黨小幸這情況了,他們知道自己過分,也知道當父母的應該順其自然,可他們做父母的,總是要替孩子多多照看,黨小幸少了一只手,以後照顧孩子、年紀大了,生活不也會多少有些障礙嗎?總之,不行,他們真接受不了。

“我明白了。”黨小幸只是這麽回答,她在自己的生命中,學的最好的本領,便是接受,接受被拋棄、接受無人問津、接受歧視……這一回,她同樣接受。

“你能不能別告訴禮軒?”何媽媽低著頭,小聲道,他們都覺得自己有些過頭了。

“您放心,我會處理的,我會和禮軒和平分手的。”黨小幸答應了,她沒有怨恨,甚至有點羨慕,她不願意讓何禮軒的父母傷心,有愛自己,為自己什麽都願意做的父母,多讓人羨慕啊。

淡定離開的黨小幸最後不知是用了什麽方法和何禮軒分了手,分手之後,深受情傷的何禮軒便出了國,他就像換了個人一樣,等到回國之後,何禮軒遇到了已經工作的女主林良良,的劇情,便也是從這裏開始,他們由於當年的同學情誼,開始了聯系,並漸漸走到了一起。

當然,其中也免不了黨小幸的存在,林良良和所有女生一樣,都對前女友這三個字,抱著高度的敏感,她甚至在決定追求何禮軒前,私下打聽了許多黨小幸的事情,她聽說黨小幸不知為何,到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去工作,和大部分同學都斷了聯系;她又聽說黨小幸一直單身,沒有接受任何人的追求,在社交網絡上只自稱是不婚不育主義者,她又聽說,黨小幸似乎一直沒存下錢,始終租著個小房子……

即使在和何禮軒在一起後,林良良甚至單方面吃醋的鬧過,當然,何禮軒自是馬上表明心意,他告訴林良良,黨小幸已經是過去式了,他只會朝前、朝著未來看,他這才告訴林良良,當年他和黨小幸分手,是因為對方劈腿了他們共同認識的師兄,受了輕傷後,他才決定的出國留學,這幾年已經足夠他療傷,現在對他來說,從前的事情,也終究是從前的事情了。

林良良雖然覺得黨小幸不是這樣的人,可也沒有再說什麽,兩人在一起共建愛巢,一天天地越來越甜蜜,也終於決定結婚,婚禮分成了兩場,一場在首都,一場在老家,他們給所有的高中同學發了請帖,除了黨小幸,總之,婚禮很盛大,新郎和新娘格外甜蜜,很長一段時間內,都是高中同學群中的討論話題。

故事的最後,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,只是偶爾公主會忍不住地想,到底當年,另一個公主,是不是真的不想和王子在一起?過度的好奇心會殺死貓,公主沒有追問,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幸福。

而林良良好奇的一切,在原身的記憶裏都有答案。

原身和妻子都是縣城裏的普通人家,他在南街坊那,有套拆遷分下的房子和店面,只是當年父母的老房子不大,拆了分的面積也很小,他便把這改成了一套小小的修車鋪,負責幫往來的學生、上班族修個自行車或摩托車,只是因為周邊沒有學校和寫字樓,賺得不算太多,不過也夠養活兩口子。

原本按著這樣發展下去,兩口子的生活應該是無憂無慮的,頂天是在未來某一天,因著孩子的叛逆,煩惱一段時間。

可誰能想到,那些年什麽產前檢查不夠完善,原身和妻子所在縣城也有幾分落後,他們沒有相關的意識,直到孩子出生才發現,他們的女兒少了左手掌,還有先天的心肺功能不太齊全。

單單為了給女兒治這些基礎病,夫妻倆的存款就用得七七八八了,更別說迎來的些許閑言碎語,妻子壓力大,提了好幾次,只說把女兒送別人養了,到時候夫妻可以再生一個,原身猶豫了很久,還是沒同意,他那時想得挺簡單,女兒只是少了個手掌,不至於不能自理,日子總是能過下去的。

沒有預估到未來艱辛的原身,在女兒的成長過程中吃了不少苦頭,在外人看來,也許認為只是少個手掌沒什麽大不了的,可在實際生活中,確實造成了不少隱患,不說別的,就說孩子要學的爬,女兒就比別人更要吃力一些,換衣服、紮頭發之類的事情,更是免不了別人幫忙,就說吃飯,還控制不了力氣的她,只要沒有人看著,稍微用力,便會直接將飯碗掀翻。

原身的妻子終於受不了了,她看著女兒受苦,想到女兒未來會吃的苦頭,心裏幾近崩潰,她告訴丈夫,她沒有辦法面對未來有一天,女兒會質問她,為什麽要生下女兒。妻子也和原身坦誠,她是個普通人,她想要完整的家庭,想要個和別人一樣的正常小孩,她真的支撐不下去了。

在裴小幸兩歲那年,夫妻倆離了婚,妻子搬離了這座城市,後頭原身沒再見過對方。

而後一個人照顧女兒的原身,更是感受到了壓力,他帶著女兒想找個幼兒園,當地的學校都不接受,對方倒不是歧視,只是說怕學校裏的其他家長會有意見,又說他們的老師沒接受過這方面的培訓,可能照顧不好孩子。

裴小幸也時常哭著回來,漸漸長大的她,意識到了自己和別人的不一樣,現在還沒什麽是非觀念的孩子,說起話來最是傷人,他們指著裴小幸問,她為什麽少了個手,還說她少個手,沒法和他們一起玩游戲,裴小幸便這麽成為了唯一一個落單的女孩。

人在壓力之下,總是會失控的,妻子離開自己,經濟壓力又大,再加上女兒加上的最後一把稻草,原身終於在一個夜裏,決定將女兒偷偷拋棄,他借了車,連夜將女兒送到了省會公安局的門口,丟下孩子就跑。

原身以為,他會變得輕松的,可是並沒有,他就這麽日覆一日地過著日子,沒有再找妻子,也沒有再生,原身無師自通了自我欺騙的技巧,他告訴自己,福利院多好,還有人能照顧女兒,他反正一事無成,也賺不到幾個錢,女兒跟著他,也不會好到哪裏去的。

後頭,他攢錢買了輛三手車,每隔一段時間,就偷偷地開車到福利院門口看著那大門,他是不敢進去的,他怕自己被女兒認出來,拋棄了自己孩子的他,已經面對不了女兒了,他聽說福利院可以捐款捐衣服,每攢到一點錢,便匿名寄信到福利院裏,期盼這些,也能或多或少的分到女兒的頭上,只是他沒用,賺的錢一直很少。

日子一天天地過去,原身也慢慢地老了,他在心裏算著女兒的年紀,猜想著女兒會不會有一天成家、會不會已經生了自己的孩子,那孩子是不是和女兒一樣可愛?原身許是多年來郁結於心,或是自己始終吃苦,沒有保養身體,年紀不算大的時候,生命便走到了終結,而這些寄予了他無限期盼的幻想,也在他死後破碎了。

他死後,化作了一抹游魂,來到了女兒身邊,原身一眼認出了女兒,看著她長成了個大姑娘,他的心中不知有多麽欣慰,可漸漸地他越來越覺得不對。

他發現當時已經算是個高薪人士的女兒,一直待在那個小租房裏,明明收入匪淺,可日子過始終簡樸,當然很快這也找到了答案,原來女兒一直在給福利院捐款,只要發了薪水,她保留下生活基礎所需後,便全部匯款到福利院的賬戶。

原身發覺,女兒始終沒有和任何男生接觸,總是形單影只,這也在一個電話中得到了解答,那天下午,他聽見女兒回家,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僵硬。

“學長……我知道他要結婚了。”

這個他是誰?

“沒事的,是我要謝謝你,謝謝你配合我演那一場戲,沒有誤會,怎麽會有誤會呢?”黨小幸靠在窗戶邊上,看著下頭的車水馬龍,“我都能理解的,我和別人不太一樣,我能理解何叔叔和何阿姨,他們現在很好,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說了。”

原身一點點的拼湊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,他這才知道,在他不知道的時光裏,女兒和別的女孩一樣找了個好男孩戀愛了,可是因為她被人拋棄、福利院長大的出身,還有少了的一只手掌,這段感情,被她強行地畫上了句號。

而這一切的來源,不正是因為他嗎?原身的愧疚,已經改變不了任何的東西,他隔著空氣輕輕地想要拍拍女兒的頭,卻完全觸碰不到,是了,他死了,而且他這個不負責任的父親,早就該從女兒的人生中徹底刪除了。

在何禮軒結婚的那個夜晚,黨小幸喝醉了,她醉醺醺地回到家,蹲在墻角,臉紅紅的,卻沒有掉眼淚。

她分明是看不到這靈魂的,可也許是碰巧吧,她正對著原身擔憂的目光開了口。

“你們,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呢?我活得真的,非常辛苦。”

原身心痛到了極點,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女兒,卻觸碰不到。

“既然已經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了,那為什麽不好好地抓住我的手?”她眨了眨眼,眼淚就掉下來了,“我活得是很辛苦,是差點堅持不下去了,可不代表我的人生裏,一點開心的事情都沒有,我還能堅持的,為什麽不抓住我呢?”

“只是你們都覺得我是負擔,不想要我對不對?”她忽然笑了,“所以,我就只剩下自己了。”

原身焦急地想要和女兒解釋一句,可是他所說的一切,女兒都是聽不到的,再者,他又能解釋什麽呢?他不是故意想拋棄她的?他只是覺得未來的日子太讓他惶恐負擔了?所以選擇讓女兒一個人面對?

這種不負責任的解釋,又算是什麽呢?

他看著女兒,可也不能再看了,許是靈魂停滯的時間已經到了,他一點點地消失在這片空間之中,只能用力地,將他未曾見證過的長大的女兒,用心記在心裏。

“我是個糟糕的爸爸。”那靈魂抓著自己的頭發,蹲下了,“我不想那麽不負責任的,我後悔了的,可是……可是我不敢見她了,我要怎麽說,說爸爸之前拋棄你是爸爸覺得辛苦了,現在爸爸後悔了,你回來吧?”

世界上沒有那麽多的後悔藥能吃,他後悔了,又有什麽用呢?此一時彼一時,不是什麽事情,都可以說改就改的,人生總有一些事情,沒有機會回頭。

“拜托你,幫我好好地照顧我的女兒。”中年男人笑容裏全是苦澀,“她說得對,既然我都已經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來了,如果連我都放棄她,又有誰會抓住她的手呢?替我,握住我女兒的手,起碼告訴她,她這個沒用的爸爸,沒有想拋棄她好嗎?拜托了。”

“好。”裴鬧春輕聲應道,然後看著這靈魂一點點地消散。

……

如果有一天,你發現你的孩子有問題,到底應不應該放棄他/她?這個問題,大概一萬個人心裏有一萬個答案,偉大的愛值得稱頌,可自私的心情,也可以被理解。

C城公安局身為省會的市局,平日裏總是很忙碌,管轄的區域大了,見的事情便也多了,很少大驚小怪。

“你說那小姑娘,父母能找得到嗎?”吳警官手從下頭往屋裏指了指,臉上的神情有幾分莫測。

“估計不會來了吧?”站在他對面的,是個女警官姓蘇,她臉上的表情裏寫滿了同情。

其實在看到裏頭那小女孩的手時,他們心裏就門清了,這案子哪會是什麽孩子走失啊,十有八九,就是遺棄。

“其實只是少了個手,你看看這小女孩,出落得多好看啊。”蘇警官於心不忍,她隔著沒關緊的門,能瞧見裏頭正低著頭的小女孩。

小女孩的頭發,被紮成了兩個小辮子,在蘇警官看來,這紮頭發的手藝很是一般,可看得出,應該是仔細梳過的;而她身上穿著的,是一件和季節不太相符的長袖連衣裙,碎花款式的,布料一般,不過很符合小女孩的年齡。

如果只是看這麽一身打扮,大概沒人會覺得,這是別人不要的小孩吧?只是那有幾分過長的袖管下左臂光禿禿的模樣,便會讓人說這麽一句可惜。

“咱們是嘴上說得輕松,真的照顧起來,就未必了。”吳警官年紀長些,見過的事情也多,“於情於理,我也都接受不了這種事情,一是犯法,二是孩子都養這麽大了,都這麽精心照顧了,怎麽就能放棄呢?”

“可有時候,誰又能做得到呢?久病床前還無孝子呢!你說那些被父母含辛茹苦養大的孩子,都未必能在父母需要他們的時候盡心盡力,更何況是當父母的對這樣的孩子了。”吳警官重重地嘆了口氣,“怪不得你看人家大醫院,都在推廣什麽產前檢查,你是在省城長大,不知道情況,下面的地方,丟孩子的人可不少,尤其是這樣有問題的,一出生就被丟了。”

“這是犯法的。”蘇警官咬著唇,忍不住又念了一遍,“他們這是犯了遺棄罪。”

“是啊,可這到了最後,是孩子也苦,大人也苦。裏頭這小姑娘還算是好運的,她起碼能跑能跳,智力正常,未來還能好好過日子。”

“幸運嗎?”蘇警官不明白,這哪有半點好運,她只是忍不住不斷往裏看,那小姑娘被一個人落在裏頭,也不吭聲,也不掉眼淚,只是一直低著頭,“你說她是真的不記得,她在哪裏長大,父母叫什麽了嗎?”

吳警官這時候到笑不出來了,沈默了一會,抿著唇道:“記得又怎麽樣?不記得又怎麽樣?”

“記得就能找了!”蘇警官下意識應,然後也跟著不說話了,是了,就算記得,又能怎麽樣呢?把父母找到,批評教育一頓,小姑娘就能過好日子了嗎?

如果被找到,只是為了下一次被拋棄做準備,那有差別嗎?

“老吳,小蘇,這個小姑娘的爸爸找來了!”有個警察從外頭沖了進來,這消息,直接震得剛剛還在說話的兩人同時擡頭。

“找來了?”蘇警官驚愕地擡頭,下意識地回頭看,映入她眼簾的,是身後的那個小女孩,剛剛就像個雕像的她,這時候也張大了眼睛,從椅子上下來站著,直楞楞地往這看。

“確定是親生父親?”吳警官倒是不覺得會有誤認的情況,可還是例行確認一下,他想了想,手往後伸,將那大開著的門關上了,有些話,還是不要讓孩子聽更好一些。

“確定,這孩子沒上戶口,不過有出生證明,還有幾張全家福,看著是同一個人。”

“那你問清情況沒有?”吳警官又問,以前他也見過類似的事情,父母把孩子丟了,又回來找的,不過一般類似裏頭這小姑娘情況的,是不會再來的。

“問了。”那警官忍不住嘆了口氣,“這小姑娘是天生就這樣的,少了個手,生活不太便利,養起來也和別的孩子不一樣,孩子媽呢,受不了,走了,就剩孩子爸自己照顧女兒。他們家經濟條件也一般,之前這孩子出生時落下了點病,治病就花得差不多了,日子緊巴巴的,孩子爸尋思給孩子找個幼兒園,然後你猜怎麽了?”

蘇警官拍了對方一下,有些急:“你快說。”

“人家幼兒園都不收,說這種有問題的孩子,怕別的小孩害怕,而且也照顧不來。”

聽到這話,一瞬間這兒是一片沈默,他們苦笑,倒也理解,幼兒園和小學不太一樣,人家是可以挑學生的,給的理由也正常,畢竟總不能逼著別人都接受這個吧?

“反正那孩子爸心裏就接受不了,覺得自己實在照顧不來孩子,趁著夜就來丟了,可回去後,怎麽想都想不開,就又趕來尋思把孩子接回去了。”

“批評教育了嗎?”

“嗯,外頭他們在做批評教育呢,那孩子爸保證了,說絕對不會再扔孩子。”

吳警官安靜了許久,忍不住又是長長的嘆息,這算是什麽事呢?這保證,也就是聽了罷了,誰能保證,下回日子過得苦了,這當爸爸的不會再丟孩子?

“讓他進來接孩子吧。”

“行。”那年輕的警官一溜煙跑了出去,然後把裴鬧春帶了進來,他現在一頭、一身全都是汗,看上去狼狽得厲害,眼神裏全是焦急,一走到這,左顧右盼著,好像沒有找到目標,眼神都變得慌張。

吳警官板著臉:“以後可別幹這種事情了知道嗎?這是犯法的!再這麽辦,是要抓起來的!根據刑法規定,可以判五年以下刑罰的!你知道沒有!”

“警官,我知道了,對不住,真的對不住。”裴鬧春討好地笑著,這是不斷往吳警官身後的門看,還好,他趕到了,再晚點,小幸就要送到福利院了。

他這還打算繼續鞠躬道歉,也算是謝謝別人,孩子被丟的時間,都是他們照顧的。

吳警官身後的門忽然動彈了一下,門被一把推開,紮著馬尾的小姑娘像是個小炮彈一樣沖了出來,直接砸在了裴鬧春的懷裏,裴鬧春反應很快,忙一把把女兒抱了起來,緊緊地摟在了懷裏。

“我,我下回不亂跑了!”裴小幸忽然道,她轉過頭看著吳警官,許是看出他是幾人中做主的那位,“是我不乖,我以後不亂跑了,謝謝警察叔叔,我要和爸爸回家了!”

裴鬧春聽著女兒的話,身體下意識地一僵,他抱著女兒,能感覺到裴小幸身體微微的顫抖,心也忍不住重重地往下沈了下去,過度難過的情緒,要他的心,也被緊緊地掐住般痛苦。

“好,叔叔知道了,下回要小心點,不要亂跑了,爸爸找你很著急的。”吳警官拍了拍裴小幸的頭。

裴小幸的臉上,總算出現了笑容,她笑起來格外的甜,完全看不出來剛剛一直發呆的模樣:“我知道了,我以後不會的,真的謝謝你們了,叔叔阿姨。”她摟住爸爸的手又緊了緊,像是找到了能夠倚靠的港灣一樣。

“謝謝你們,真的謝謝你們。”這時候的裴鬧春,已經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了,他只是緊緊地抱住女兒,不斷鞠躬道謝。

“好了,沒什麽好謝謝的,快回去吧。”吳警官沒再說什麽,只是揮手示意他們離開,而後這三人並肩就這麽看著這對分離後不久再相逢的父女,慢慢地走出了走廊。

“你說,這小姑娘,是不是……”

“怎麽老這麽多問題?該工作了,都去工作!”吳警官厲聲叱責,轉身就準備繼續去處理文書了。

他當然知道答案,可有時候很多話,是不用說出來的。

人生,哪有那麽簡單呢。

……

走到門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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